回忆知青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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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小时候，村里来了一些陌生的年青人，他们长得干干净净的，一点都不像农村人。奶奶告诉我说，他们是来这下乡的知识青年，要在咱们村里参加劳动。那时好奇的眼睛成天跟着他们转，在这小小的村庄里，出现了这样一个群体，我们的村子便开始悄悄地变化着。

    印象中最深的是知青中长得最漂亮的珍姐。一头乌黑的长发编着两条长辫，白晰的脸上嵌着两棵黑葡萄似的大眼睛，长得婷婷玉立，人又极善良随和，所以，无论是村里人还是在其他知青，都喜欢她，我也很喜欢和她说话。

    他们白天要跟着大家伙下地干活，累了一天了，他们就披着夕阳的余辉走在酒满牛粪的乡间小路上，量着那个艰难的岁月。因为我家住在村的最西边，所以每天黄昏，我都要在家门前等着干完活的知青们经过。我能叫出名字的不多，但他们都很喜欢我，尤其是那些女知青，看到我后总要停下来和我说说话，也许是她们太寂寞了，也许是他们太想家了，在这个贫穷的乡村里，和一个孩子说着天真的话语，挑动的是他们心底里有些犯生的无邪吧。

    喜欢孩子并能和孩子玩到一起人一定是善良的人。每天珍姐看到我都要在我家门前的石头上坐一会，然后她会把我揽在怀里，用她那双纤细又长着厚茧的手给我梳理头发。那时，我也留着长发，母亲每天很忙，根本没有时间给我梳头，所以我只能自己把头发编成七扭八歪的辫子了。珍姐的手很巧，她的双手在我的丝上如流水般地梳理着，只一会儿工夫，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极好看地躺在我的背上了，珍姐说小女孩儿编一个辫子漂亮，珍姐还给了我一条红头绳，在发梢处扎成了蝴蝶结，然后珍姐让我站起来在她们面前转一圈。惹得知青们咯咯直笑，她们说我像极了铁梅，所以，那时“小铁梅”就成了我的名字。

    每天盼望的就是黄昏时刻能看到珍姐和她的朋友们完工回来，梳完头便跟着他们回到村里为他们准备的“简单”的住处，看他们用乡村里的井水洗去一身的灰尘，洗去一身的疲惫。也在院子里和他们玩一会游戏，直到家人喊我回家吃晚饭，我才恋恋不舍地回家。晚上睡觉时，小心地把自己的头放在最佳位置上，因为怕不小心弄乱了辫子，我会一直保持到第二天的黄昏，因为到那时，珍姐又会帮我梳头的。

    大人的世界我永远不明白。有一天，村里的人都没有开工，他们都聚集在知青住的大院里。院子里一个村里公认的泼妇披头散发，双手掐腰，正唾沫星子乱飞骂人呢，一听才知，原来她骂的正是珍姐。我没记住她骂些什么，但却记住了珍姐惨白的脸色，镇定地站在破门板前，一句话也不说，任由那女人用口水污辱她。没有人站出来说句话，知青们知道这个骂人的女人在此有庞大的家族势力，没有人敢惹她家的人。幼小的心灵里突然间挤进来一些黑暗，这黑暗一点点地扩大到我整个身体，暗到只剩下珍姐那张惨白的脸，白的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“害怕”

    那件事情发生后，珍姐再也没有出工。每天我都要偷跑到大院里去找她，珍姐瘦了很多，她边给我梳头边告诉我说，她想家了，想她的爸爸妈妈，她说她要回家了。长大后，我才明白，知青们把思念的寂寞给了黑土地上了那片荒凉。再后来，珍姐走了，没有人告诉我她去了哪里，但我知道，她一定是回家了，回到了爸爸妈妈的身边，家会温暖她那颗曾经受伤的心。

    孩子的世界是多彩的，以后的日子里虽然有时也会想起珍姐，但随着学习生活的到来让我渐渐忘却了那段时光。有一天晚放学回家，对面走来几个刚下班的工人，走过他们身边时，一个人突然间拉住了我的手，惊喜地说：“小铁梅！”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“啊？”好像不认识她，眼前这个女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劳动服，稀疏的头发零乱地散放着，蜡黄的脸上爬着些许的皱纹，一双黑亮的眼睛却闪着快乐的光芒，她是谁呢？竟然叫我“小铁梅”

    有人急急地叫她走了，她迟疑地松开我的手，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，又回头冲着正在发愣的我笑了笑说：“你一定是小铁梅，都长这么大了。”这一声“小铁梅”把我叫回了逝去的童年时光，是的，我记得她，她是珍姐，一定是她。我怎么这样笨啊，为何等到她的背影远去了才想起她来。匆匆一面，又别过了，一直到现在，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珍姐，但我记得珍姐惊喜的眼神，和当知青时的眼神是不一样的，虽然岁月的痕迹爬上了珍姐的脸，但珍姐的惊喜里藏着幸福的感觉。

   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，那年那月模糊的记忆里，竟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。